《身在高地》《黑寡妇》《尊重》和《糖果人》——这四部电影都不属于独立电影的范畴,但由于持续的疫情给影院观影带来的压力,它们在过去几个月里都进入了艺术影院预订的片目。
诚然,新片的产出一下子就下降,而影院又拼命想挽回观众,疫情对影展的影响是巨大且可能长期持续的。这对独立电影人来说也不是好事,举例来说,你可能不会想从家附近的独立电影院负责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:「我们正在认线:无暇赴死》,虽然我们此前从未放映过这样的商业电影。」
许多电影院甚至就没有这种选择的苦恼,早已关门倒闭。在过去的六个月时间里,太平洋戏院(PacificTheatres)和弧光连锁影院(ArcLight)两家公司大约合计有300家影院永久停业,而喜满客影城(Cinemark)也关闭了许多家门店,包括旗下主打艺术电影的品牌线CineArts的多家影院。
所幸美国政府施行了「封闭场所经营者资助」计划,为超过1400家独立影院提供了160亿美元的拨款。
(「唉,要不是疫情,」一位策展人感慨——「这可是一大笔钱。」)但资助只是暂时的,影院必然要去适应时势——不过这可能会伤害到规模较小的电影。
「我们秉持的理念并没改变,」格雷戈·莱姆利说,他是位于洛杉矶的、家族式经营的莱姆利院线(Laemmle Theatres)的老板,「但理念总归也会受到现实的影响,我们一定要保证影院能生存下去。
因此,放映更吸引大众的商业电影是应势之选。」莱姆利也坦承,这可能会压缩独立电影的生存空间,「毕竟一旦你为规模更大的电影网开一面,也就意味对其他电影关上了一扇窗。」
阿拉莫库房院线(Alamo Drafthouse)的创始人蒂姆·里格表示,他们也在「打安全牌,逐渐向商业电影靠拢。」虽然该院线最近也放映了几部票房不错的独立电影——包括《猪》和《流浪者:一部关于安东尼·波登的电影》——他承认,「持续放映这些电影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。」
这些压力源——以及更短的发行窗口期——导致了影院的放映周期也慢慢变得短。缓慢发酵、依靠口碑传播、厚积薄发的热门影片慢慢的变少。正如露台预订工作室(Balcony Booking)的负责人康妮·怀特所说,「过去一般长达四周的放映周期,现在缩短到了两周。」
怀特为全美25家艺术院线选订影片,她还提到:「我们一定要更为频繁地替换片目——这样才可以为更多电影腾出空间,我们几乎每周一都会对每部影片做评估。」
芝加哥艺术学院电影中心(Gene Siskel Film Center)的新任总监丽贝卡·冯斯透露,为莱奥·卡拉克斯捧回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新作《安妮特》在首周末的票房表现十分好,「但观众的热情也消耗殆尽了。想要在大银幕一睹为快的人已经全都来了,其他人都在家里等着。」(这一部优秀的电影经过了两周的院线窗口期之后,将登录亚马逊Prime。)
今年夏天公映的《绿衣骑士》的票房表现明显好于预期,在一些影院放映了超过四周,但这与2019年的《寄生虫》相比就相形见绌了。
冯斯为爱荷华市的一家独立影院一次性预订了12周的《寄生虫》。对于如今被影院视为成功的电影来说,「标杆慢慢的开始浮动了,而且还将继续变化。」冯斯补充道:「甚至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评价体系。」
为了适应当前的市场环境,位于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的艺术影院电影流(FilmStreams)的执行总监迪尔德丽·哈吉表示,放映周期或许会变得更短。「一部电影可能不会持续放映一到两周,而是学习电影节的模式,偶尔邀请导演进行特别放映。」
因为独立新片在影院的放映难以为继,许多艺术影院转而更多地依赖于回顾展和经典影片——贝尔克特戏院(Belcourt Theatre)的经理托比·莱昂纳德将其称之为「安慰食品」,他提到,「因为我们现在都处于需要安慰的状态。」无论是费里尼的回顾展,还是罗伯特·汤森德《好莱坞洗牌》的经典重映,「从放映的角度来看,它们还是最容易卖座的。」
布鲁克林柯立芝角戏院(Coolidge Corner Theater)的策展人马克·安纳西塔希奥也采取了相似的策略,他将每周一至两场黄金时段的经典重映增加到了三场或更多,「为保障一定的票房收入。」
安纳西塔希奥透露,黑泽明的《七武士》放映时,电影票一售而空,大约有450名观众。如果算上优惠,这场放映带来了大概6000美元的收入。「我们大家都希望这样的情况更常发生。」
一般人可能会以为,一部有着67年历史的日语片会更吸引较为年长的艺术片观众,但为柯立芝角戏院预订影片的康妮·怀特指出,《七武士》的观众主要是30岁以下的男性观众,而且这一群体比疫情前更为活跃。
较为年轻的观众拥抱艺术片长久来看似乎是个好兆头——并且助推了今年夏天《猪》和《左拉》的成功——但艺术影院的老板对于年老观众的回归仍然忧心忡忡。
「他们对于疫情更为谨慎,所以更难回归影院,」格雷戈·莱姆利说。「这在某一些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决策,以及发行商的决策,随之也将影响个别影院的生存,如果这群观众不回来,那些影院会很难存续。」
莱姆利还表示,在过去,平面广告和新闻刊物都会为年老观众预告即将上映的艺术佳片,但这些宣传手段现在很难触及他们。「年老观众往常会习惯性地来到影院,他们会顺手看看传单和预告片,」他说。「但他们现在来影院的频率越来越低了。」
非营利组织重生戏院(Renew Theaters,负责经营宾夕法尼亚州和新泽西州的四家独立影院)的执行董事克里斯·科利尔也对观众的年龄构成感到担忧,尤其是空巢老人和有着年幼子女的父母。「这群观众在过去这一年大都转向了流媒体平台,而不会匆匆前往电影院线下观影。」
在过去这一年里,许多艺术影院和发行商联合起来创建了自己的流媒体平台,并通过「虚拟影院」项目提供可在家观看的电影。这似乎是个权宜之计,尤其是在疫情的至暗时刻,一些线上活动吸引了许多影迷进行捐赠,并获得了媒体的关注。
「大家都说电影转向线上是一场灾难,但实际上它是一条救生索,召集了很多观众,」康妮·怀特评论道。「我不会立刻拒绝虚拟影院,但我也不认为它在整个生态中是特别关键的一环。」现状是,很多影院会继续保有「虚拟影院」的项目,作为一种缓冲。例如,先在电影院放映一至两周,然后再搬到线上。
但在影院重新开门之际,要想做好虚拟影院,需要花很多功夫,包括不懈的推广和运营——这些恰恰是很多艺术影院所不熟悉的领域。马修·柯蒂斯是奥兰多恩赞戏院(Enzian Theater)的资深策展人,他说影院本可以全力复苏,「但现在要在服务业招人太难了。」
人手的短缺对于美国独立电影的打击也很大。「由于没经典影片的那种熟悉感或超级英雄电影的那种避世性,独立电影需要其他特别的东西来吸引观众,」丽贝卡·冯斯说。「策展和营销的工作人员一定带动当地的评论,在社会化媒体更新信息,以及组织主创对谈。许多艺术影院的人手都不够,只能运用力所能及的途径去拉动观众。」
当然,正如里格所说,「美国独立电影受到的关注一直不够,因此这并非疫情带来的挑战,只不过它加剧了这一窘况。」
虽然没人能预测疫情所带来的变化会持续多久,正如没人能预测新冠病毒的迭代,影院老板和策展人都承认,未来的情况不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了,柯蒂斯说:「我们或许很难回到常态,但我相信至少我们大家可以无限接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