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是美国电影《爱情故事》。这部电影在美国上映的时间是1970年,在中国火起来的时间已经是80年代了。
亿万富翁的独子奥列弗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,与来自贫寒家庭的女生詹妮弗相爱并结婚,为此不惜拒绝父亲的资助,打工为生。当然终究是考上了律师,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“美国梦”。
王子爱上灰姑娘,很老套的故事。但当年还是感动了不少中国观众,因为其中有反抗父权,追求婚姻自由和个性解放的涵义。影片的主题曲《love story》被台湾歌星费翔演唱后,在大陆校园里红极一时,现在偶然还会有老男人或大妈在卡拉OK包厢里眼含热泪唱这首歌。
另一部是日本电影《生死恋》。这部电影在日本上映的时间是1971年,在中国引起轰动也是80年代。
大宫爱上了好友野岛进的女友夏子,夏子也爱上了他,并主动向他表白。友谊和爱情发生了矛盾,怎么办? 大宫一直躲避夏子,然而无法抗拒爱情的力量,最后做了一个非常“日本”的选择,先满足“义”,再满足“情”——一定要野岛进打他一顿,才接受夏子的爱情。
两部电影的共同特点是女主角都早早香消玉殒。詹妮弗死于白血病,夏子死于爆炸事故。由于女主角的意外去世,故事就格外伤感,令观众惆怅不已,潸然泪下。
大时代结束了,小时代开始了。“八十年代新一辈”都在憧憬美好爱情,只是许多人没想到的是,随市场逻辑的展开,婚姻逐渐变成了互为猎物的博弈,纯真爱情还没有拆封就过了保质期,真正流行的是“爱情三十六计”,如今已发展到PUA阶段了。
90年代中期,一部讲述婚外恋故事的好莱坞电影《廊桥遗梦》也在中国引起不小反响。
为什么呢?因为这一部优秀的电影小小地颠覆了不少中国观众对美国的想象。 那时,不少国人对美国人的刻板印象是,美国人都是个人主义的,只顾自己就好,别人爱谁谁。
但在《廊桥遗梦》中,家庭主妇弗朗西斯卡在家人外出的四天里遇到了《国家地理》杂志的摄影师罗伯特·金凯,在经历了短暂的浪漫缠绵后,弗朗西斯卡因不愿舍弃家庭而与罗伯特·金凯痛苦地分手,但对金凯的爱恋却萦绕了弗朗西斯卡的后半生。
爱情因为克制而显得格外有魅力,对家庭的责任高于对情爱的追求。和当年影响巨大的《阿甘正传》一样,《廊桥遗梦》也反映了当时正在兴起的新保守主义价值观。
爱情故事,一个共同的规律是,只有战胜了困难、压力或阻碍,爱情才美丽并值得追求。
前面提到的三部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爱情电影,中国文学史上的宝黛爱情、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,甚至牛郎和七仙女的爱情,莫不如此。
但是,在《只有芸知道》里,隋东风和罗芸遇到了什么困难呢?他们有什么痛苦和价值观的冲突呢?什么都没有。
他们相遇了,相爱了,然后就结婚了,接着就来到一个偏远小镇开饭馆,收养了一条流浪狗,一住就是15年。什么困难也没有,连钱都不是问题,因为他们决定结婚的同时,居然在赌场赢了10万元!
如果说有什么样的问题,那就是罗芸有隐疾,有可能无法得享天年。但问题是,隋东风不知道啊,所以这也不构成对他的考验或者障碍。
老实说,当我看到最后,善良的、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隋东风,带着罗芸的骨灰回到北京,罗芸的母亲对他揭开了这部影片最大谜底的时候,我很为隋东风不平,甚至怀疑罗芸在蓄意欺骗他!为啥不在结婚前把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告诉隋东风呢?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,还谈什么爱情呢?
张爱玲曾经颇有洞见地指出:爱情与婚姻无非男女之间的战争。但他们之间也没有爆发“战争”。
简言之,隋东风和罗芸的爱情与婚姻,就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,毫无不同寻常之处,平淡如水,又怎会是感动观众呢?宝黛的爱情悲剧令我们嗟叹不已,刘姥姥和老伴的幸福婚姻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伤感呢?
更何况,我觉得他们的婚姻一点也不幸福。隋东风到新西兰是要上音乐学院的,遇到罗芸的时候正在打工挣学费,为了给罗芸“安全感”,就毫无纠结地放弃了,带着罗芸跑到一个偏僻小镇当了15年大厨。
但问题是,罗芸并不是特别喜欢在小镇的生活,她真正希望的是像梅琳达那样周游世界,所以她面对极光许愿时,许下的愿望是让他们的饭馆被一把火烧掉。
罗芸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先天的疾病,担心生命随时有可能消逝,所以想尽量多看看世界;但隋东风受林太太的误导,却认为一个饭馆和一套住房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安全感。
他们两人都用瞎子摸象的方式感受对方,以至于罗芸至死都没看到过真正的鲸鱼!后面的情节证明,在新西兰,看鲸鱼很简单,他们让饭馆歇业两天的时间就足够了,但隋东风只是虚情假意地在罗芸床头贴一张鲸鱼照片,却不舍得花两天时间带她去出一次海。
也许就是因为故事如此平淡、拧巴,缺乏真正感人的力量,所以冯小刚很鸡贼地加了很多中产、文青、小资观众喜爱的“奶酪”——
比如无限深情地安葬自己的爱犬啊,比如看极光、看鲸鱼啊,比如不吝镜头大量拍摄新西兰乡村的美丽风光啊,比如凶猛地、泛滥地使用音乐啊,等等。
这些都是甜腻的、过分甜腻的,但不是真正的优质奶油,而是加了很多糖精的人造奶油,因此也是廉价的。
在从法国回中国的客轮上,鲍小姐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与爱心,就送糖给孩子吃,但这糖不是她自己在法国买的奶糖,而是她从轮船餐厅里拿出来的免费咖啡方糖。
在甲板上冷眼旁观的苏小姐鄙薄鲍小姐这种作风,腹诽这样的做法为“惠而不费”。
【作者附言:最后的“彩蛋”告诉我们,影片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。但电影一旦上映,就有了独立性,已经与故事原型无关了。因此,本篇影评不意味着对原型人物的任何评论。】